第84章 城【二更】

金蝉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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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鹊儿冲进门的时候看见季业躺在冰冷的地上,他蜷缩着身子,捂着肚子,额角都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满整个脸颊。

    “阿业,阿业,你没事儿吧!”唐鹊儿皱着眉跑到季业跟前,她蹲下身子,弯腰看着季业,他的脸上满是痛苦。有一瞬间,唐鹊儿甚至感觉自己看到季业的眼角好像有一滴透明的液体和着额头的汗水滑落。

    季业感觉肚子很疼,心也很疼,下.身也很疼,当身体好多地方都一起疼痛的时候,你竟然也就分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更疼了。

    季业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当自己这么无助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痛不欲生的时候,来救自己的居然会是唐鹊儿。一个那么泼辣的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用尽全力将自己扶到她肩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弄到床上。

    季业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到唐鹊儿的问题。

    他怎么会这样?受了什么伤?为什么不能看?萧芒去哪里了?……

    无数的问题也同样困扰着季业,哪怕季业的前十六年生命里都只有那一座小小的寺庙,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酒是不是好喝,但是他也是知道情.欲色戒于一个和尚,不,不仅是一个和尚,于一个男人来说,被另一个男人上了,那该是多大的耻辱。

    他并不想去深思,但这些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深思,好像一切的一切困惑都只有一个答案。

    萧芒是早计划好和他相遇的,甚至可能是早计划好的阴谋,收留他,对他好,为他出头,跟他告白……这一切可能只是假象,不过是有钱人无聊时候的消遣罢了。

    大抵是因为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和尚在一个恰当的时间遇见了,正好无所事事,就干脆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来,可能是阅尽千帆,采过无数娇艳的花,也玩过不少俊俏的小倌,就是没有尝过和尚是什么滋味……就像他好奇肉是什么味道,酒是什么味道一样。

    而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还曾经因为那张脸心动过,脸红过,现在想想都是自己傻啊。只是明明是被人耍了,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难道被上过一次就真的爱上那个人了……

    “我真的没事儿了,只是有些累。”季业再三保证,好说歹说才将话唠的唐大小姐劝住了。

    “我给你找个大夫吧,我们唐门上下只会使毒,也不会治病。”唐鹊儿想一出是一出,她焦急的走来走去,满脸的内疚。

    “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儿,不用找大夫。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给我找个小二,请人家帮忙烧点热水,我想洗个澡。”季业笑着看看唐鹊儿,腹部还是有阵痛,下半身整个都不能动,但是在人家姑娘面前,他还是要强撑着。

    “你到底是什么病呀?你又不肯说,我这不着急嘛!”唐鹊儿一边跺脚一边说,但是声音又不敢大。季业现如今的样子实在太虚弱,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活力满满,或是毒舌,或是可爱的小和尚,让她也不由的放低了语调。

    “我就是以前没吃过好的,一下子吃得多了,这不是撑着了嘛。你非要问,我都不好意思说……”季业没法子只能敷衍的找了个借口。

    “真的?”唐鹊儿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想起季业一直捂着肚子的样子又有几分相信了。

    “当然是真的,我好歹也是个和尚,因为嘴馋,偷偷吃了肉,还喝了酒,结果把自己吃到肚子疼,这么丢脸的事情你非要逼我说,我也没办法啊……”季业双手一摊,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他笃定了唐鹊儿好歹是个姑娘家,不会真的脱了他的衣服检查。

    “这倒也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唐鹊儿居然还被季业两三句话逗笑了,也是很不容易。她噗嗤一声,笑到一半又抬头看看季业晶亮的眼睛,用手捂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怕是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台上那个小和尚,躲在萧芒的背后,接过解药,闻了闻,嗅了嗅,最后吃完了第一句居然是问还有吃的吗?那时候贪吃的小和尚好像就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

    他不是自己想象中萧芒那样俊逸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根本和自己想象中的爱人模样相去甚远,甚至只是个有过一面之缘,吃过一顿饭的人而已。而他居然还是个和尚,只是自己的心为什么就一个劲儿的挂在他的身上了呢。唐鹊儿也说不明白,大概是一时脑子发热吧,就像在高台上看着季业受伤,她不自觉的喊出了那句话。

    如果阿业成了武林盟主,大概就不会受伤了吧。

    还是错了,他居然能吃到吐,吃到折磨自己,这样的吃货,全世界也别无二家吧。

    “算了,我出去给你找人烧水吧。”唐鹊儿笑够了,嗔怪的看了一眼季业,转身准备出门。

    “哎哎,不忙。你出去可别说是我。”季业着急忙慌的喊住了唐鹊儿,挤眉弄眼的说道。“毕竟,我现在也是武林盟主了。”

    “知道了!”唐鹊儿挥了挥手,来去如风,又变成了江湖儿女率真的样子。

    季业忍着疼,笑了笑。这时候有个人陪在他身边真好。哪怕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只是总比一个人孤独的躺在冰凉的地上无声的哭好。

    想起唐鹊儿,记忆里好像都是个泼辣的姑娘,果然姑娘这种东西都是每天变一个样,现在笑着笑着都知道捂着嘴了。季业想想都觉得好像,本以为这姑娘该是那种仰头大笑一辈子的那种,这样让他都觉得记忆里的魔性的笑声都是自己的错觉了。

    只是他早就该想明白了,这山下的世界最难的不是化缘,不是没饭吃,而是这里无论人还是事都变得太快了。有时候,他甚至开始怀念,日复一日的扫那经年不变的山阶,至少那个小小的寺庙里没有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变化。

    只要不变,心就不会被欺骗吧,将整个心都差点交付,结果换来的不过是一个大嘴巴子而已。季业现在想起季礼当时扇了李德两个嘴巴,现在好像那些都是佛家的因果循环的印证,好像自己也被扇了两个嘴巴。

    只是自己已经彻底脏了,再也回不去佛门的净地了。

    说起来都是报应吧,一个贪字罢了。自己种的因,这果子再怎么苦也要咽下去。

    季业将自己整个人都漫过水面,揽业楼果然底蕴丰厚,竟然还有这样奢侈的水池,虽然金主不在了,但是好歹还有一个揽业楼啊。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揽业楼该不是说的是自己吧,毕竟自家的法号就是季业,这世界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现在想来一切的喜欢和爱意,都是沉浸在爱河里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因此才会陷入自欺欺人的荒诞之局,把自己绕进一个迷局里出不来了。

    水汽弥漫起来氤氲着整个人屋子,季业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水里。一开始水进到眼睛里,好像很痛,但是这些水温润着他的身子,腿好像没那么疼了,肚子也好了不少。

    只是当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渐渐被水温养着好受了点的时候,更加显得心里绞痛非常。

    季业感觉周围的水像是孤独和无助,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像是一座牢笼,困住了他;或者说是脖子上的一根麻绳,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水从耳朵里灌进去,整个人脑子嗡嗡作响,有那么一瞬间,季业感觉自己好像要溺死过去了。

    突然水面上一道白光闪过,放衣服的屏风突然倒了下来。

    季业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倒了一地的衣服,再看看无辜的屏风,皱着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唐鹊儿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进来,带着关切和焦急的声音,让人心头一暖。

    “哦,没,没什么事。就是屏风倒了。”季业高声回了一句,刚刚的悲戚和无助都被这一下子打碎了,那些心情好像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就好,你好好泡泡澡,据说泡澡可以活络经脉,对身体好,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你就喊我一声啊!】唐鹊儿放下原本想要推门而入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这么在意了。自己当初给他下了毒,最后无药可解的居然是自己,这就是佛家说的缘分吧……唐鹊儿笑了笑,转过身,坐在浴房外的石桌边托腮想着什么。

    “好。”季业哭笑不得,这个姑娘,果然江湖儿女都这么豪放吗?虽然他是一个和尚,虽然是个被人压过的和尚,但是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他在洗澡,真有什么事喊她一个小姑娘能有是没用啊……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感激这时候有个人这么关心自己。

    季业的心静下来之后,将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盯着水面上的倒影出神。为什么刚刚他好像看见了萧芒……难道自己还是放不下吗?不就是被人上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就算回不去少林寺,离开了萧芒,他也活得下去,好歹现在他也堂堂正正的武林盟主了!

    【系统,你在么!】季业扑腾了两下水,拍了拍自己还在自作多情的脑瓜子,甩了甩头上的水,问道。

    【系统程序重启中……】系统已经装死很久了,估计是怕季业怪他昨晚上怎么让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上了他。

    【行了,你不要装死了,我知道你在。】季业对于系统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尿性已经彻底绝望了,也不打算在追究了,十分大度的特赦了系统的死罪,【我现在成了武林盟主,也算是正道领袖了吧。只要攻略了那个什么魔教教主就可以离开这个鬼世界了对吧!】

    【勤奋的宿主终于回来啦!对哒!只要抓紧时间就可以提早离开这个世界了。】系统死里逃生,蹦跶一下原地满血复活,元气满满的声音在季业的脑海里三百六十度立体音环绕。

    【那就不要再藏着掖着,说吧,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季业翻了个白眼,整个人瘫倒在池壁上,看来只有让自己工作起来,忙起来,才能忘掉那个人。刚刚是自己的幻觉吧……

    【我知道的都说了……】系统很委屈,他家宿主又被睡了,看来小受的命局是改不了了,害的他和忠犬那家伙打赌又输了好多能量!偏偏这是还不能跟宿主诉苦,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也苦啊……

    屋檐上趴着的萧芒,轻轻的扒开一片瓦,从小小的缝隙里偷窥着,只不过一夜不见,阿业怎么好像瘦了。天知道他在门口听见阿业无助的喊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简直就在滴血。只是该死的系统说现在不能见他,如果现在见了他,那他以后就看不着阿业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只有再也看不见阿业。只能躲起来,看着唐鹊儿忙前忙后的照顾阿业,看着阿业勉强的笑着,刚刚看着阿业将头埋进水里,那么长时间,几乎已经快到窒息而亡的时间了,他的心里实在紧张,才不得已用暗劲儿打倒了屏风,惊醒了阿业。

    【行啊,你不配合,我也撂挑子不干了。】季业说不伤感就一点不伤心了,听说忘掉上一段恋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开始下一段恋情,也许魔教教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位高权重,比这个什么揽业楼的老板好多了。

    一起跟着萧芒这么久,连他的家事还一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坐拥一所连锁的大酒店?为什么能一个人独自对抗季礼也能完全不落下风?他长在怎样一个家庭,家里有几口人?……这些季业都不知道,好像一开始只是将萧芒当作一个粮票,后来不知不觉,这个粮票就嵌入自己的生命,等到现在要拔出来,血淋淋的,只剩下一大片的空白。

    一想到这些事,季业就觉得自己真是傻,活该被人骗!

    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番之后,季业振作起精神,开始和系统谈条件。

    【萧芒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而唐鹊儿是女主角,因为你的出现,这个格局被打破。我们只是在这个世界搜集碎片,不需要完全破坏这个世界本身的命局。】系统开始一本正经的介绍。

    季业听着就不乐意了,直接打断系统的话,【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关我什么事!那家伙是自己找上门的,我都已经尽力为他俩撮合了,他们那一看就是八字不合,还什么男女主角呢,你就欺负我实诚吧!】

    系统也无力和季业解释,为什么男女主角都会喜欢上他了,估计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个傻到不行宿主慢慢的去到应该的轨道上去。

    【好好,我不跟你掰扯。你不是要魔教教主的消息吗?去魔教大本营鸡鸣山上找吧。】系统放弃和智障的宿主继续说话的希望,果然被骗过感情的男人真是可怕。不过最近他还是躲着点吧,要是被宿主知道,自己不是自作多情而是脑补过多的话,估计真的会杀了自己。

    【鸡鸣山?】季业喃喃自语了一下,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以前听过似的,但是他人生的前十六年都被关在少林寺里,要是真的听说过,可能只有前世的记忆了,只是那些过去经历的世界不是都被系统清除了吗?奇怪。

    季业还想再问两句,系统的头像已经灰了,这一次怕是真的下线了。

    确定了下一个目标的季业心情又变好了,他在水里游了两个来回,用搓澡的布狠狠的将自己身上那个大大小小的,刺眼的吻痕一个一个的擦掉。

    他擦得很仔细,好像要把自己身上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剔除掉,但是不再是悲观的,心有哀戚的。甚至开始哼着点小曲。直到一池子热水都变得冰凉,他才起身,将明黄色的袈.裟整齐的穿戴上,常舒一口去,走了出去。

    揽业楼的账房伙计告诉季业说,主子走得时候说,将整个揽业楼都送给了季业,说是礼物。

    账房伙计可能听不懂礼物的意思,季业冷笑一声,也不拒绝。想不到这古人也挺懂时髦的,还是说从古自今的有钱人都无师自通的知道打发一个情人的好方法就是给点钱。而且看这分手礼物的手笔,自己找的这个金主确实也大方,这么大的酒店说给就给了,果然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季业感觉自己好像把以前攒的那些恶毒的话都用光了,原本对着萧芒,他的毒舌都像是被克制住了,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就被不知不觉之中笼络了心。那时候萧芒嘴上温柔的笑着,怕是心里也在笑着吧。这山上没见过世面的小和尚,就是好骗,只要对他好一点,给他点肉吃,就从了。

    而且最让季业感到痛心的是他居然只吃了一顿肉就被人吃了,这也太不划算了吧!……想想就觉得生气。

    季业越来越发现自己好像也变了,开始越发的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他开始习惯身居高位的感觉,武林盟主没有他想象中的日理万机,反而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各方势力都送来贺礼。而且听说季业这个新盟主爱好吃食,不少人都借着送家乡特产的名头来拜见他。

    而这些人当中有曾经结下梁子的武当,有八面玲珑的银雁堡,还有对他很是青睐的峨眉,唐门更是不用说了,唐鹊儿干脆就成了他的小尾巴,每天他去哪儿都跟着,打着他的武林盟主有自己出了一半力在的名头,季业也不赶她走,反正他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神经有些大条的姑娘,每天对着也挺可爱的。

    只是这些络绎不绝的送礼的人当中唯独没有一个和尚,少林寺好像真的与世隔绝了,他们甚至忘了他们还有个季字辈的和尚当了这一届的武林盟主。

    再说人家好歹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没了男主角的汤姆苏光环加持,好歹还有女主玛丽苏的光环护体,季业想想也觉得好笑。好像时间一长,真的可以忘掉一些事情,只是也现在不喜欢吃肉,更不想要喝酒,要是虚度老头儿知道了,怕是要高兴的念叨几句佛祖保佑了。

    季业也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喜欢吃肉,只是经历过贪欲的苦果才知道戒律不只是说着玩玩的,可能再经历几次这样的事,他都能立地成佛了,到时候回了少林寺,请方丈大师亲自点了戒疤,也混个住持当当,好像也不错啊。

    季业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想些这些有的没的,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欺骗自己,也许有一天他还能穿着明黄色的袈.裟回到少林寺里,当不成主持方丈,做不了膳食房的掌勺师傅也没关系,大不了让他永远只当一个洒扫的和尚也可以。他在外面历练的够了,想回家了。可是家,却再也回不去了。

    季业发布了上任的第一条命令,组织起各大派的精英前往鸡鸣山查看魔教的近况,这条命令一下,一呼百应。季业也更加忙碌起来,而那个人的名字随着时间的变换,冬去春来,好像成了季业心里碰不得的一块伤疤,哪怕身上的吻痕在热水里都被擦干净了,但是那块疤还一直在,不撕开就一直在,但是季业这块疤好不了了。